“奶奶,我已经决定了,我要和梦涵解除婚约,等您的生日一过,我就离开北城。”
宋明凯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像是早已在心里反复打磨过千百遍。他的话像一枚冰冷的石子,投入寂静的客厅,激起无声的涟漪。
陈奶奶深深叹了口气,那叹息里载满了岁月的重量与无奈。她微微摇头,苍老却依然清明的眼睛注视着他:“我明白梦涵这段时间太任性了,让你受了不少委屈。你这些年的付出,我都看在眼里。我觉得梦涵心里还是有你的,她只是一时糊涂,或许你再给她点时间,她会回心转意呢?真的要解除婚约吗?我的生日还有十天,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?”
宋明凯摇了摇头,目光垂落在地毯繁复的花纹上,语气里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:“您和我五年的约定,已经快到期了。”
他妈妈在他七岁那年嫁入了豪门霍家,带着他这个拖油瓶。
霍家大宅幽深冰冷,他像个突兀的闯入者,被排斥在欢声笑语之外。霍家人对他又打又骂,轻蔑与厌恶几乎凝成实质。而他妈妈却总是让他懂事、体谅她,每一次的退缩与沉默,都像细小的刀片,在他心上拉出看不见的血痕。
七岁生日那天,他被逼着吃了许多海鲜,结果严重过敏,浑身红肿,呼吸艰难。那一刻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实,他甚至能感觉到温度从指尖一点点流失。
如果不是陈奶奶及时赶到,毫不犹豫地送他去医院,他可能早就没了命。后来也是陈奶奶公开表态,他在霍家的日子才稍微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。这份恩情,他始终铭记于心。
所以当陈奶奶提出让他和她的孙女周梦涵订婚,以未婚夫的身份保护她、照顾她,拉她出泥潭时,他几乎是立刻答应了。
因为这个提议,正是他卑微内心深处梦寐以求的光亮——他爱着周梦涵。
可惜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,感情的事,从来强求不得。他太累了,像一根被拉伸到极限的弦,再也经不起任何拨动,他决定放弃了。
周梦涵大二那年,她当时的男朋友傅时帆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,连所有的身份信息都注销得干干净净。
周梦涵无法接受,用尽了所有手段和力气,疯了一样地找人。可傅时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在那场耗尽心力的寻找中,周梦涵崩溃了,精神渐渐出现了问题。
周家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独生女变成疯子,所以陈奶奶找到了宋明凯:“你帮奶奶一个忙,救救桐桐,跟她订婚,把她拉出泥潭。奶奶不会要求你牺牲一辈子,只要五年,五年后,不管桐桐情况怎么样,你想解除婚约,奶奶会无条件支持你。就当是报答陈奶奶这些年对你的照顾,可以吗?”
宋明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因为他深爱着周家的千金大小姐周梦涵,这份爱意,早已深入骨髓。
刚到霍家时,霍子尧逼他跪下跟狗抢食,是她跑出来拦着不让,脆生生的声音替他辩护。在学校里有人嘲笑他是野种,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,像个小战士一样斥责对方,告诉所有人,宋明凯有周梦涵护着。连妈妈都忘了他的生日,她却记得,会偷偷塞给他包好的蛋糕和礼物。
爱上周梦涵,对他来说,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。从她把他救出狗屋的那一刻起,她就成了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炽热的光。
与周梦涵订婚后,他把她当成世间最珍贵的宝物,悉心照顾,日日陪伴,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碎了。周梦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宋明凯永远无条件支持她。他最擅长的是对着电脑写代码,但为了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,他咬牙努力学习经商,亲手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即使在所有人看来,宋明凯只是一个拖油瓶,一个心机深沉、不择手段的周家赘婿,他也根本不在乎。
订婚第二年,周梦涵在他的陪伴下情况稍有好转,却找了一个眉眼很像傅时帆的小网红,出双入对,对他百般照顾。她找周父给小网红花钱砸资源被拒绝后,直接找到了宋明凯。
他也照做了,动用自己的资源和积蓄,成全她的愿望。当时满城都在嘲笑宋明凯是个绿王八,这些他都不在乎。他固执地相信,总有一天周梦涵会看见他的真心,会被他长久不变的守候所打动。
后来周梦涵最终也跟小网红分开了,她抓着他的衣袖,语气带着罕见的诚恳跟他保证,说她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,从此怜取眼前人。
他满心喜悦,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,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直到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傅时帆,突然毫无征兆地回来了。
从那天起,周梦涵就彻底变了。
她陪着傅时帆走遍北城的大街小巷,从清晨露珠未散到深夜灯火阑珊。陪着他出去旅游,连一声招呼都不打。如果宋明凯不主动打电话,她十天半个月也想不起来回他一条消息。而他打了电话,回应他的也只有不耐烦的敷衍和冰冷的训斥。
宋明凯渐渐明白,他这些年的付出与等待,终究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。再长的陪伴,也抵不过白月光的一个招手。
既然如此,他选择退出,成全他们。他累了。
告别了陈奶奶,宋明凯驾车回到了自己的家。夜色中的别墅灯火通明,却透着一股陌生的暖意,那暖意不属于他。
刚跨进家门,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阵暧昧的、令人脸热的水声与喘息。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,血液似乎瞬间冷凝,却还是忍不住走进了客厅。
只见沙发上有两个人紧紧拥抱着,吻得难舍难分,忘乎所以。其中一位,正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周梦涵。
宋明凯站在那儿,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石雕,心中却是一阵尖锐的剧痛,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傅时帆率先发现了他,笑着问道,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:“在你的地盘上亲热,确实挺刺激的,但你不怕你的未婚夫会生气吗?”
周梦涵依偎在他的怀里,连头都没回,声音懒洋洋的,带着餍足的鼻音:“这算什么?你不知道他有多爱我,哪怕我们做出更亲密的举动,他也不会生气的。”
宋明凯感觉胸口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了一个大洞,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从中穿过,带走所有温度。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他爱她,难道就活该被她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吗?他不是不会生气,只是从来舍不得对她生气。但他也是人,心也是肉长的,受伤了,也是会痛的。
宋明凯暗暗调整了一下几乎崩溃的情绪,故意加重脚步走了进去。
沙发上的两人看到他,依旧紧紧拥抱着,没有半分要分开的打算。周梦涵甚至理所当然地命令他,语气没有丝毫愧疚:“时帆喝了酒,胃不舒服,你去给他煮一碗醒酒汤。”
宋明凯压抑着翻涌的情绪,声音干涩:“我们有婚约在身,你这样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,传出去对周氏集团的影响不好,也没办法向陈奶奶他们交代。”
周梦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突然暴怒:“你少拿奶奶和爸妈来压我!当初要不是他们强迫,我根本就不会和你订婚!我会一直等时帆回来!”
宋明凯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、揉捏,痛得他不得不用手死死捂住胸口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周梦涵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,语气刻薄:“你身体好得很,别装了,快去煮醒酒汤!别让我再说第三次。”
宋明凯在心底讽刺地笑了笑,没有再浪费口舌,沉默地转身向厨房走去。
傅时帆刚离开的那段日子,周梦涵找不到他,开始酗酒,喝得昏天黑地。他心疼她,特意向家里的厨师学习了养胃的醒酒汤,一次次煮好,耐心地吹凉,喂给她喝。她喝了多久的酒,他就煮了多久的醒酒汤,手艺甚至比专业厨师还要细腻精准。
她曾经在赶走那个小网红时,抓着他的手向他保证过,以后再也不喝酒了,再也不会让他煮醒酒汤了。
但现在,她却为了傅时帆,再次理所当然地使唤他。
好在,再过几天,一切就要彻底结束了。
宋明凯屏蔽了客厅里传来的调笑声,熟练地打开橱柜,取出食材,很快把汤煮好,盛进白瓷碗里,正要端出去。
突然,傅时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:“你不会真的以为,我会喝你煮的东西吧?”
宋明凯转身,看到傅时帆靠在门框上,一脸挑衅地看着他。
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傅时帆就大步上前,一把抢过那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,毫不犹豫地泼在了自己的身上,白瓷碗从他手中滑落,“啪”地一声在地板上摔得粉碎。
然后他夸张地叫了一声,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。
紧接着,周梦涵冲了进来,紧张地问:“怎么了?时帆你没事吧?”
她看到傅时帆胸前湿透的衣衫和地上狼藉的碎片,想也不想就对着宋明凯骂道:“你不想煮就算了,为什么要煮了醒酒汤泼在时帆身上?宋明凯,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恶毒的人!”
她头也不回地扶着傅时帆出去换衣服,语气焦急而心疼。
傅时帆在她身边低声说,声音恰好能让宋明凯听到:“梦涵,他毕竟是你的未婚夫,看我不爽也是应该的。你别生气了,为我不值得。”
周梦涵更加愤怒,声音拔高:“当初我们订婚时他就知道我爱的是你!他有什么资格看你不爽?他算什么东西!”
宋明凯木然地看着厨房里的一片狼藉,听着两人脚步声渐远上楼。心中那片最后的温热也彻底冷却,只剩下荒芜的平静。陈奶奶看错了,周梦涵心里,从来就没有过他的一丝位置。
傅时帆回来的第一天,他就应该知情识趣地主动让位,不该留在这里,平白惹她厌恶。
幸好,现在做决定,还不算太晚。给陈奶奶过完生日,他就彻底离开北城,再也不回来。
宋明凯默默地把厨房收拾干净,每一片碎片都捡起,每一滴汤汁都擦净,然后才上楼去,打算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下。
他推开卧室门,却发现傅时帆正躺在他的床上,身上还穿着他的真丝睡衣。周梦涵就坐在床边,正小心翼翼地给傅时帆擦拭药膏,眼神专注而温柔。
宋明凯一进门,周梦涵就发话了,语气不容置疑:“你去客房睡吧。”
宋明凯有点尴尬地回了句:“这是我的房间。”
周梦涵冷冷地回了一句,连眼皮都没抬:“时帆是客人,当然要住最好的房间。你不是把热腾腾的醒酒汤洒他身上了吗?让出房间就算是你的道歉了。”
她这话一出,宋明凯心里苦笑,但表面上还是平静地问:“那他穿我的衣服,也是道歉的一部分?”
周梦涵显得不耐烦了,终于抬眼瞪他:“这睡衣本来就是我买的,你连件衣服都要计较?你就是不想让时帆住这儿,想赶他走,对吧?”
她冷哼一声,语气决绝:“我就是要他住这儿,天天都住这儿!”
傅时帆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,似乎想劝解。周梦涵却反手握住他的手,语气瞬间温柔下来:“你别管,他早该受点教训了。总是摆出一副委屈样子,给谁看。”
宋明凯看着周梦涵弯腰靠近坐在床上的傅时帆,两人姿态亲昵,刺痛了他的眼睛。但他实在太累了,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,一句话也不想再说。
“宋明凯,你听见没?”周梦涵催促道。
他机械地点了点头,声音没有任何起伏:“行。”
周梦涵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,愣了一下:“你说什么?”
宋明凯平静地重复:“我说,行。我去拿几件衣服。”
他走进了衣帽间。周梦涵也跟着进来,语气有点不自然,像是在解释,又像是在强调自己的正确:“时帆是客人,再说你泼他醒酒汤本来就是你的不对。”
宋明凯没搭腔,只是静静地“嗯”了一声,专注于收拾几件必需品。
周梦涵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,莫名又来气了:“你这是在耍脾气吗?我最看不惯你这种半死不活等着别人哄的样子!真是倒胃口!”
她一转身就跑出去了,坐在床头和傅时帆大声地聊天,声音刻意拔高,充满了欢快。
“咱们明天去哪儿玩?回学校看看怎么样?都五年了,也不知道咱们当年偷偷喂的那只狸花猫还在不在。我记得你最喜欢它了。”
宋明凯收拾好衣服,准备出门时,目光突然被玻璃展柜里放着的一个丝绒小盒子吸引。里面是两颗精致的蓝宝石袖扣。
那是他赶走那个小网红后,周梦涵买给他的生日礼物。她当时抓着他的手,眼神异常郑重地承诺,以后不会再让他伤心。如果她忘了,犯了糊涂,他只要拿出这两颗袖扣,她就会改,就会想起他的好。
但自从傅时帆回来后,这个承诺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,摔得粉碎。
宋明凯心想,现在就算拿出袖扣,也只是自取其辱,徒增笑柄罢了。
他默默地取出那个小盒子,握在手心,经过卧室时看到傅时帆靠在周梦涵耳边说着什么,她笑着,手搭在他肩上,脸颊贴近,仿佛下一秒就要亲吻。
他无视心中那阵熟悉的刺痛,静静地走了出去。
经过走廊的垃圾桶时,他手一松,那个装着承诺的丝绒盒子,悄无声息地落入了冰冷的桶内。然后他转身,进了客房,关上了门。
大清早,天刚蒙蒙亮,宋明凯就从床上起来,准备往公司赶。胃部隐隐作痛,提醒着他昨晚的遭遇。
经过主卧时,门没关严,他隐约听到周梦涵半梦半醒地嘟囔着,像是在梦呓:“宋明凯……”。
他脚步一顿,几乎是无意识地推门而入,只见她独自躺在客房的床上,眉头紧蹙,迷迷糊糊地呼唤着他的名字。
周梦涵在寻找傅时帆的那段时间里吃尽了苦头,身体底子变得很差,容易生病。
宋明凯下意识上前,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触手一片滚烫。她果然有些发热。
他眉头紧锁,转身正准备去拿药柜里的退烧药。
却在抽手的一刹那,周梦涵突然清醒过来,猛地睁开眼,警惕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,语气尖锐:“宋明凯,你这是要干嘛?”
她眼中的戒备和警惕,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狠狠刺入他的心房。
他竟然在听到她无意识呼唤自己名字时,还是可悲地忍不住心动,这让他感到无比自嘲。他交出了真心,被人如此轻易又残忍地撕碎,或许真是自找的。
他闭了闭眼,压下所有情绪,平静地提醒:“你发烧了,药在一楼储藏室的医疗箱里,别忘了吃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她,转身离开客房,以最快的速度驱车前往公司。仿佛离开得够快,就能将那份难堪和心痛甩在身后。
路上,他又接到了周梦涵的电话,她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怒气:“宋明凯,你跑哪儿去了?家里药放哪儿我都不知道,你就这么把我丢下了?你怎么当人未婚夫的?”
宋明凯语气平淡无波,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:“药在一楼储藏室左手边第二个柜子的医疗箱里,白色瓶子的就是。我还得忙公司的事。再说,傅时帆照顾你,应该更合你心意。”
周梦涵像是被戳中了痛处,冷笑一声:“想用这个来威胁我?呵,就算时帆不在,家里的保姆也比你强!你除了会摆这张冷脸还会什么?”
宋明凯平静地回应,甚至带着一丝解脱:“你说的对。”
随即,不等她再说什么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世界瞬间清净,却也空旷得让人发慌。
宋明凯在公司忙了一整天,连午餐都是草草对付。开完会出来,注意到秘书站在一旁,眼神犹豫,欲言又止。
“怎么了?”他按了按眉心,问道。
秘书面露难色,小心翼翼地汇报:“宋总,您开会的时候,周小姐和傅先生去了城东的拍卖会,以高价拍下了一颗名为‘诚挚之心’的蓝宝石,当场就送给了傅先生,这件事已经被媒体爆出来了,在网上引起了轰动,对您和公司的影响都不好。您之前说过,所有关于周小姐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向您汇报……”
宋明凯虽然早已心灰意冷,但听到这个消息,胸口还是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,隐隐作痛。诚挚之心?真是讽刺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,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,声音没有任何起伏:“以后类似的事情,不必再特意告诉我,直接让营销部的同事按流程处理就好。”
秘书脸上闪过明显的惊讶,随即眼中露出一丝了然的同情,很快又专业地收敛起来。他简短地回应后,转身去通知营销部的同事。
宋明凯还有半个月就要离开,他想要把公司的事情都安排妥当。陈奶奶对他有恩,无论如何,在他离开之前,他都要确保周氏集团能平稳过渡。
他加班到深夜,办公楼里只剩下他这一层的灯还亮着。回家时,夜风已带凉意,却在别墅门口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——霍子尧。
霍子尧一见到他就放肆地大笑起来,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:“拖油瓶,你看新闻了吗?周梦涵今天送了颗代表真爱的宝石给傅时帆,全城都在议论你要被甩了!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,感觉如何?是不是特别爽?”
宋明凯其实一直不太明白。
他跟着妈妈到了霍家后,妈妈极力想要隐藏他的存在,安排他住校,从不在霍家人面前提起他。他在霍家就像一个透明的影子,没有给霍子尧和霍子玉造成任何威胁,他也从未想过要从霍家得到什么。
为什么他们总是对他充满如此赤裸的敌意。从刚到霍家时的种种针对和欺辱,到现在当面毫不掩饰的恶意,从未停止。
以前他也尝试过反抗。结果换来的却是妈妈的耳光和失望透顶的眼神:“妈妈带着你嫁进来,生活有多艰难你不知道吗?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,和子尧动手?”
于是他明白了,寄人篱下,他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。只能忍,一年又一年。
现在他马上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了,忽然之间,他不想再忍了。
宋明凯语气冷淡地问,精准地戳向霍子尧的痛处:“你追到江家小姐了吗?听说她最近和赵家公子走得很近。”
霍子尧目光瞬间阴沉下来,像是被踩了尾巴:“你找死!”
话音未落,一拳就朝着宋明凯的脸挥了过来。
宋明凯侧身敏捷地躲开,抬手稳稳抓住霍子尧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,然后另一只手握拳,重重砸在他那张写满嚣张的脸上。
霍子尧痛呼一声,大怒:“狗杂种你敢打我!”
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,手脚并用地攻击宋明凯。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,只会花天酒地,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。
而宋明凯从小自律,即使在公司再忙也不忘健身格斗,保持体能。他一旦动真格的,霍子尧几下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,只能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哀嚎。
宋明凯眼神冰冷,还要再打。
身后突然一道刺眼的车灯照过来,引擎声由远及近。周梦涵和傅时帆回来了。
车子停下,周梦涵下车,看到门口的混乱景象,蹙眉问道:“怎么回事?你们在干什么?”
霍子尧像是看到了救星,连滚带爬地起来,指着自己脸上的红肿给周梦涵看,恶人先告状:“梦涵姐!我今天回来晚了,正好撞上宋明凯,只是好心说了一句傅时帆回来了,让他看开点,他就突然暴怒动手打人!你看他把我打的!”
宋明凯正要开口辩解,就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袭来。
周梦涵的手还高扬着,看着他,眼神里满是失望和厌恶:“宋明凯,你明知道我最讨厌使用暴力的男人!你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
宋明凯的眼睛缓缓垂下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他感到有些古怪,心里并没有涌起想象中的悲伤,反而是一片麻木的空洞。
他恍惚想起童年时,同样被霍子尧冤枉,母亲不听辩解责打他,是周梦涵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,挡在他身前,小小的身影却异常坚定,大声说:“宋明凯不可能打人!他很听话的!”
那时,她对他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。
然而现在,她对他,连最基本的求证和信任都不复存在。
周梦涵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虑,她试图摆脱这种奇怪的情绪,目光紧锁宋明凯,命令道:“你得道歉。给子尧道歉。”
宋明凯没有再做无用的抵抗,转而对霍子尧,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:“对不起,我不应该打你。”
霍子尧背对着周梦涵,脸上露出轻蔑而得意的微笑,嘴上却说得大方:“光道歉有什么用?你让我打一拳,这事就算过去了。”
他和周梦涵都以为宋明凯不会同意。
但出乎意料的是,他低着头,平静地接受了,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:“没问题。”
周梦涵感到更加烦躁和焦虑,她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,转身拉着傅时帆催促:“外面太冷了,没什么好看的,我们赶紧进去吧!”
她和傅时帆手牵手,目不斜视地走向温暖的别墅。
霍子尧走上前,脸上带着狞笑,狠狠地在宋明凯的腹部连击五拳,拳拳到肉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宋明凯痛苦地闷哼一声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,额角渗出冷汗,他却只是轻声问:“这样可以了吗?”
霍子尧志得意满地大笑:“行了!看你可怜,我放过你了!傅时帆已经登堂入室,我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被扫地出门。哼,舔狗终究只是一条狗,人家不想要了,随时可以一脚踢开你,你什么都不是!”
他笑着,扬长而去。
宋明凯被打得胃病复发,疼痛难忍,像有刀子在胃里绞动。他强撑着回家,找到药吞下,又迅速洗漱后休息,希望能缓解这剧烈的痛苦。
半夜,他被一阵更猛烈的剧痛惊醒,猛地坐起,冲到洗手间,对着马桶吐出一口鲜红的血。
他勉强支撑着给熟悉的医生打电话,准备去医院。当他走出客房,看到主卧的门开了一道缝,昏黄暧昧的灯光从门缝中洒出,落在走廊的地毯上。
随之而来的,还有男女间压抑又清晰的暧昧声响与喘息。
其实傅时帆搬进来,他早已有所准备。但真的亲耳听到这一幕,他一时也分不清,是身体胃出血的撕裂痛楚更甚,还是心被凌迟的滋味更痛。
下楼必须经过主卧门口。他咬破嘴唇,尝到血腥味,强迫自己一步一步,慢慢地走过。
门内传来傅时帆沙哑带着喘息的声音:“好像是宋明凯在门口……”
周梦涵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渴望和不耐,断断续续地传来:“心理变态吧!别管他!时帆……快给我……”
痛苦到了极点,似乎真的变得麻木。宋明凯加快脚步,迅速走过主卧门口,几乎是踉跄着下楼,上了等候在医院的车。
检查结果是胃出血,程度不轻,需要立刻住院治疗。
医生建议最好找人陪护,他拿起手机,指尖划过通讯录,却久久停留,不知该打给谁。
他当初答应和周梦涵订婚,母亲认为他想借周家势力和霍家打擂台,坚决让他退婚,他拒绝了。从那以后,母亲就当他不存在了,彻底划清界限。
而周梦涵……以前他哪怕只是轻微感冒,打电话给她,她再忙也会尽快赶来。
但现在,一切都变了。他甚至连尝试的念头都不会有。
宋明凯最终打给了自己的生活助理,给了他五倍工资,让他过来临时陪护。
药物起效后,宋明凯好不容易陷入昏沉的睡眠。却被手机连续不断的、尖锐的震动声吵醒。
来电显示赫然是“周梦涵”。
宋明凯沉默地看了几秒,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他先听到傅时帆有些模糊的背景音,似乎在劝解:“桐桐,好好说,别生气。宋明凯也是太爱你了才会这样……”
紧接着,周梦涵那熟悉又陌生的、带着盛怒的声音从电话里清晰地传来,劈头盖脸砸向他:“宋明凯,你是不是真的心理变态?半夜起来偷听墙角就算了,还在房间里弄了一滩血,你想吓唬谁?制造恐怖气氛吗?你要是再玩这种把戏,就给我搬出去!滚得越远越好!”
宋明凯苦笑着,声音因虚弱而异常平和,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轻松:“那不是猪血。”
周梦涵愣了片刻,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,接着更加气急败坏地斥责:“你还没完没了了?厨房的牛阿姨都确认了,她天天做饭,猪血牛血还能分不清?你少狡辩!我要换锁,你别回来了,爱上哪儿上哪儿,永远别进这个门!”
宋明凯连忙阻止,声音依旧平静:“等等。”
周梦涵语气讥讽:“现在知道认错了?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宋明凯第一次打断她的话,清晰地说道:“我今天就回去收拾我的东西。你不用换锁,我拿走所有东西后,不会再回来。”
周梦涵又愣了片刻,似乎没反应过来,随即冷笑:“好!只给你一天时间,明天这个时候,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你的东西!”
说完,电话就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。
助理在一旁急忙说:“宋总,您病得很重,医生说不稳定不能出院。告诉我哪些东西,我替您去收拾吧?”
宋明凯摇了摇头,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,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缓慢,眼神却异常坚定:“你不清楚我要带哪些东西。”更准确地说,是哪些需要彻底处理掉的东西。
他坚持出院,回到家,开始整理他在这栋别墅里所有的个人物品。能烧的就烧,不能烧的——他生日时收到的手表、订婚纪念日收到的限量钢笔、还有这些年来,周梦涵在各种节日、似乎只是为了履行义务般送给他的腰带、男士香水……全部打包进纸箱。
最后是他曾经送给周梦涵的礼物。她总是丢三落四,兴致来得快去的也快。所以两人同居后,她那些一时喜欢又转眼遗忘的“重要物品”也大多交给他保管。
宋明凯把那些花了很多心思制作、曾经寄托了他无数爱意的礼物——那本贴满她照片和她画作的纪念相册、那盒定制给她的、永不凋谢的永生花、那串他亲手为她打磨镶嵌的月光石吊坠手链……也都一起翻找出来,打包进另一个箱子。
确定收拾得干干净净,这栋住了五年的、曾经被他视为家的房子里,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属于他的痕迹后。他带着几个打包好的纸箱出门。
将那些曾经对他来说重于生命的回忆,随意送给了路边的流浪者,任由他们好奇地翻拣。
他准备开车回医院继续治疗。却接到一个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电话:“宋先生,您好,您在我们店里定制的对戒已经做好了,您有时间过来看看吗?还是我们给您送上门?”
他和周梦涵原本计划今年定下婚期结婚。他那时满心欢喜,急切地与设计师沟通,反复修改,确定了最终的设计图,交给国外的工作室手工定制。
但对戒还没到手。傅时帆就毫无征兆地回来了。
宋明凯想,只是一对失去了所有意义的对戒,没必要让工作人员特意跑一趟。他开车去取了那对戒指。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里,两枚戒指依偎在一起,设计简约却充满爱意,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。
他握着盒子,在夜色中驶向医院。天空中突然毫无征兆地绽放出一朵朵绚烂无比的烟花,硕大、华丽,几乎照亮了整个北城的夜空,吸引了无数路人的惊叹和目光。
路过的市中心商场巨型LED屏幕上,适时地出现了周梦涵精心打扮过的面孔,特写镜头下,她美丽动人,眼神灼灼。
她双手捧着打开的红丝绒戒指盒,神情庄重而充满期待:“时帆,命运捉弄,我们不幸分开了那么多个日夜,如今终于重逢。今晚我为你全城放烟花,你愿意接受这枚戒指,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?我知道你一直想得到TZ公司的核心专利,你放心,我一定会帮你拿到手!到时候,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?”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广场,引来阵阵羡慕的惊呼。
路人都在为这“浪漫”的一幕尖叫、鼓掌。
TZ,那是他两年前利用所有业余时间,瞒着所有人,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。曾是他在周家和无望爱情之外,唯一属于自己的天地和寄托。如果是以前,周梦涵想要的,只要他有,别说一个专利,整家公司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捧给她。
但现在……宋明凯唇角勾起,自嘲地笑了笑,无比冰凉。
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跨江大桥上,桥下江水漆黑,倒映着两岸璀璨却冰冷的灯火。他降下车窗,冰冷的江风猛地灌入。他拿起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,看也没看,随手一抛,将那枚花费了他无数心血、金钱和爱意期待定制的对戒,扔进了桥下滚滚的江水之中。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。
他即将彻底离开北城,退出周梦涵的生活。这些牵绊,都不需要了。
宋明凯刚踏进医院的大门,手机再次响起。陈奶奶的电话就紧跟着来了,老人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歉意:“明凯,桐桐这次做得太过火了!我已经狠狠地批评了她!那孩子真是……你可别往心里去。”
宋明凯心里平静如水,甚至还能温和地安慰她:“没事的,陈奶奶,她对傅时帆的感情,我们都知道。是我耽误了他们。”
陈奶奶叹了口气,那叹息沉重得仿佛压着千钧重担:“这孩子,被她爸妈和我宠坏了,固执己见,不听劝,将来肯定会后悔的。”
宋明凯没有回应这句话。后悔与否,都与他无关了。
陈奶奶接着问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:“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,你会来参加吧?奶奶希望你来。”
宋明凯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:“当然会,我们之前说好了,我会在庆祝完您的生日后,再离开。”
陈奶奶忍不住又提了一句,带着最后的希冀:“我生日的第二天就是桐桐的生日,以前每年她过生日,你都会陪她,给她准备惊喜……”
宋明凯平静地回应,截断了老人后面的话:“现在她有更想一起庆祝的人了,即使我愿意,她也不会欢迎我。陈奶奶,她和我都已经做出了各自的选择,就这样吧,对大家都好。”
陈奶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似乎也意识到了,从始至终,他再也没有称呼周梦涵的名字或昵称,只用“她”来代指。她没有再劝说,只是疲惫地选择了结束通话。
电话挂断前,宋明凯还听到她极轻地感慨了一句,不知是在说谁:“将来一定会后悔的……”
周梦涵会不会后悔,宋明凯不得而知,也毫不关心。
但他自己,绝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。
出院后,宋明凯继续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离开后的各项事宜,时间过得飞快。
在陈奶奶生日的前一天,他把周氏集团的所有事务、项目、人脉都清晰地交接完毕,不留任何尾巴。
第二天,宋明凯换上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,独自一人前往周家老宅,参加陈奶奶的生日宴会。
宴会上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周梦涵和傅时帆俨然一对璧人,一同出席,姿态亲昵。
到场的大多是周家的亲朋好友,也有一些密切往来的商界人士。大家都心知肚明宋明凯和周梦涵的婚约关系。
此刻看到周梦涵毫不掩饰地带了另一个男人回家,言笑晏晏,甚至当着宋明凯的面就见家长,众人的目光都带着探究、好奇、同情和些许鄙夷,不停地在三人身上打转。
宋明凯知道自己参加完这场宴会就要永远离开北城,从此山高水远,再无瓜葛。他任由他人评头论足,面容平静无波,眼神淡然的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。
周梦涵却似乎受不了那些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,她忽然冲过去,一把抢过司仪手中的话筒,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,清晰而决绝:“趁着今天大家都在,我要宣布一件事——我要和宋明凯解除婚约!”
热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。陈奶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。周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,难看至极。
周梦涵眼中含泪,语气激动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:“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时帆回来!谁也别想再拆散我们!不然我就去死!我说到做到!”
在场的人都是一惊,窃窃私语声四起。
周父脸色阴沉,呵斥道:“胡闹!今天是你奶奶的七十大寿,你在她的生日宴会上说这些混账话,有没有考虑过你奶奶的感受?”
周梦涵显得很委屈,看向陈奶奶:“可是奶奶,我是您唯一的孙女,难道您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吗?在您这么重要的生日宴会上,为我解除一桩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婚约,成全我,不好吗?这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吗?”
陈奶奶深吸一口气,目光越过众人,看向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宋明凯,语气复杂:“明凯,这件事,你怎么看?”
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宋明凯迎着众人的注视,轻声但无比平静地说:“她说了算。我尊重她的所有决定。”
现场一片哗然。周梦涵脸上的表情复杂了一瞬,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,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,急急地说:“奶奶你看,他也同意了!他自己都同意了!”
陈奶奶制止住要发火的周父,淡淡地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:“好,既然这是你们共同的决定,我成全你。我做主,从今天开始,你和宋明凯的婚约,就此解除,不算数了。”
周梦涵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下意识地看向宋明凯,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。
宋明凯平静地朝她笑了笑,那笑容里没有怨恨,没有不甘,甚至带着一丝释然,算是对她未来生活的祝福。
她却不知为何,突然又生气了,狠狠瞪了他一眼,像是他一文不值的祝福侮辱了她一般,猛地转过头去,笑容满面地和傅时帆低声交谈起来,姿态亲昵。
接下来,宋明凯像个真正的局外人,按照宴会的流程,送上早已备好的厚礼,吃了寿桃,尽了所有礼数,然后转身,毫不留恋地离开喧闹的宴会厅,坐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口、前往机场的车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。
宋明凯低头一看,是周梦涵发来的一连串消息。
【算你识相!看在你今天这么配合的份上,这段时间的事情,我就不跟你计较了。】
【明天是我的生日会,你可以来参加,毕竟以前每年你都来的。今年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?提前透露一下?】
【宋明凯,你拿什么乔!说你胖你又喘上了是吧?回消息!】
【赶紧回消息!别给脸不要脸!】
宋明凯沉默地看着屏幕上一行行跳出来的字,手指在屏幕上方停留了片刻,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,而是干脆利落地将周梦涵所有的联系方式——电话、微信、所有社交账号——都拖入了黑名单。
他毫不犹豫地通过安检,将身后的一切彻底割断,登上了飞往遥远南方的飞机,再也没有回头。
周家的生日派对终于落下了帷幕,客人们带着满肚子的八卦和惊叹陆续告别。
陈奶奶没有出去送客,而是独自在影音室里闭着眼睛休息,偌大的屏幕上播放的是她最爱的昆曲《长生殿》,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。
“悔深凭玉真,元露显真淳,情坚固金丹,只应仙阙,补却人天恨。”
周梦涵揉着有些发胀的额头走进来,听到这些悲戚怅惘的唱词,不禁皱起了眉头。
她走到陈奶奶身边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探寻:“奶奶,宋明凯去哪儿了?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?”
陈奶奶依旧闭着眼睛,声音轻描淡写,却带着疏离:“你不去和你的傅时帆亲近,关心明凯去哪儿干嘛?”
周梦涵不满地说,带着惯有的抱怨:“奶奶,你不知道,宋明凯现在脾气越来越坏了!阴晴不定的!我就是随口说了他几句,他居然就生气搬走了!我刚刚给他发消息,他一条都没回!真是反了他了!”
陈奶奶不想理她,语气淡漠:“去找你的傅时帆吧。既然明凯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夫了,他的事,你就别再多管闲事。”
周梦涵睁大眼睛看着她,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,过了一会儿,委屈地嘟囔:“奶奶,你到底是我的奶奶还是宋明凯的奶奶啊?怎么总是帮他说话,都不帮我?”
陈奶奶淡淡地说,眼睛睁开一条缝,瞥了她一眼:“我这个人,向来帮理不帮亲。”
老人缓缓坐直身体,用她那双饱经世故、充满智慧的眼睛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,意味深长地说:“再说,奶奶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饭,见过的人,经过的事,看得比你清楚。该劝你的,该拦你的,奶奶都已经做了,你不听,一意孤行,那以后,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决定,自己的因果也自己承担吧!”
周梦涵赌气地站起来,语气冲得很:“我早就长大了,不是小孩子了!不用奶奶你提醒,我也知道要自己拿主意!离了谁我都能过得好!”
她气呼呼地冲出影音室,边走边愤愤地说:“有什么大不了的,有本事他就永远别回来!我看他能硬气到几时!”
陈奶奶看着孙女任性离去的背影,摇了摇头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人一旦彻底死了心,就再也不会回头了。这道理,她年轻时不懂,付出了代价才明白,如今,轮到她的孙女了。
周梦涵离开周家,拉着傅时帆,又叫上一群朋友去了常去的酒吧。
她好像要证明什么,要宣泄什么,和傅时帆在舞池中央跳起了热情奔放的贴身舞蹈,在众人的起哄和口哨声中,肆意地亲吻,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。
她喝得烂醉如泥,眼神迷离,直到深夜,才被同样醉醺醺的傅时帆半扶半抱着一起回家。
她半躺在客厅昂贵的真皮沙发上,胃里翻江倒海,头痛欲裂,本能地叫着那个早已刻入习惯的名字:“宋明凯……胃好难受……给我煮碗醒酒汤……”
回应她的,只有傅时帆倒在另一边沙发上断断续续的、不舒服的呻吟。他也喝多了,听到周梦涵的声音,但根本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,醉醺醺地挪到她身边,带着酒气想要亲她。
周梦涵烦躁地推开他,又提高声音叫了一声:“宋明凯!”
空旷的别墅里,只有她的回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。以前那个总是在她叫出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,无论多晚都会立刻出现的人,这次没有再出现。
周梦涵很不适应这种空落落的寂静。她愤怒地拿出手机给宋明凯发消息,语气带着惯有的指责,却看到对话框里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——消息被拒收了。
她被拉黑了。
她气得骂了几句,又不死心地去打电话,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而规律的忙音。一遍又一遍。
过了一会儿,周梦涵混沌的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,不是信号不好,是电话也被拉黑了。
她愣怔地看着屏幕上持续显示的“正在呼叫”,屏幕的光照亮她错愕的脸。以前只要是她的电话,无论何时何地,只要响一声,宋明凯就会立刻接通,声音里总是带着随时待命的温柔和关切。
但现在,他竟然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?
周梦涵喃喃自语,像是安慰自己,又像是难以置信:“宋明凯你真行……就因为这么点小事,你就敢拉黑我……好啊,你给我等着,这次……这次我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哄好……你等着……”
傅时帆凑过来,迷迷糊糊地问,酒气喷在她脸上:“桐桐……你在说什么?谁惹你不高兴了?”
周梦涵不知道为什么,酒意似乎醒了一些,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红色的感叹号,声音有些发涩:“宋明凯……他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。他居然敢……”
傅时帆嗤笑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:“你不会真被吓住了吧?”
周梦涵蓦地转过头,眼神冷冽。
他摇了摇头,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般轻松:“古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,现代可不一样了,会耍手段的男女,大多都是这个套路。”
他用下巴轻轻点了点周梦涵握在手中的手机:“提分手、拉黑、玩消失——桐桐,你还是太单纯。多谈几次恋爱你就明白了,这种套路太常见。人家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:他生气了,这次很严重,赶紧去哄他!”
周梦涵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,像是积压的乌云。
听到最后一句,她突然冷笑起来,笑声里淬着冰:“明明是他自己心理阴暗偷听别人说话,还用猪血来骗人?他不认错道歉,反倒耍起脾气要我去哄?做梦!”
怒意如潮水般汹涌而上,她反手将宋明凯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拖入黑名单。
“这次他若不拿出十二分的诚意跪着求我,我绝不原谅!”
周梦涵的生日即将到来。
她没有学奶奶那般大张旗鼓地操办,只邀了几位好友到她那座装修精致的豪宅里举办一场小型派对,计划从午后欢聚至深夜。
将近中午,好友们陆续抵达。
唯独宋明凯迟迟没有现身。
也没有托任何人捎来半点消息。
前来庆生的朋友们笑语喧哗,如众星拱月般将周梦涵围在中央。
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,只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,一次又一次地解锁手机屏幕,瞥一眼时间,又猛地按熄。如此反复,指尖几乎掐入掌心。
时间悄然滑过午夜十二点。
朋友们都察觉出周梦涵似乎在等什么人。
傅时帆上前拉住她,低声问:“桐桐,你是不是在等宋明凯?”
周梦涵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惊醒,脸上掠过一丝被看穿的尴尬与恼怒。
她猛地站起身,扬声宣布:“厨师,上菜!乐队,奏乐!生日派对现在正式开始——推蛋糕出来,请大家一起分享。”
她心里梗着一根刺,一团无名的火。
你不出现是吧?好,我让你连我的生日蛋糕都错过!
周梦涵像是发泄一般,狠狠切下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。
在欢快乐曲的伴奏下,另一个纯奶油蛋糕被推了出来,众人瞬间陷入一场疯狂的蛋糕混战。
周梦涵借去洗手间的间隙拿出手机。
依旧没有任何消息。
自从宋明凯入霍家以来,每年她的生日,他总会在零点准时送上祝福。
他会精心备好礼物,从早到晚陪在她身边。
订婚那天,他曾郑重地说:“桐桐,你以后的每一个生日、纪念日、节日,我都会陪你过。”
这才几年,他就忘了吗?
周梦涵一气之下将宋明凯从黑名单里放出来,愤愤地发出一条消息:
【宋明凯!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!】
消息未能发送成功。
她发现自己被对方拉黑了。
一股灼热的怒火窜上心头,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。
她突然想起什么,怒气冲冲地奔进储藏室,径直走向最里侧的柜子,“砰”地一声拉开——
却瞬间怔在原地。
柜中空空如也,一件物品也未留下。
她脸色骤变,又疾步去拉另一个柜门。
最终,她将所有柜门一一打开,发现里面全部被清空。
这一刻,周梦涵心中那股一直隐隐浮动、却被她刻意忽略的不安,终于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。
如潮水般汹涌,几乎将她淹没。
她站在空旷的储藏室中央高声喊道:“杨姐?杨姐!”
杨姐急步跑来:“周小姐,怎么了?”
周梦涵语气急促:“这几个柜子里的东西呢?我送宋明凯的,还有他送我的!怎么全不见了?”
杨姐脸色微变,语气吞吐:“宋先生搬走那天,这些柜子……就已经空了。”
周梦涵怒声质问:“你既然知道,为什么不告诉我?!”
杨姐支支吾吾:“周小姐,我当时是想汇报的,可您正在给傅先生削桃子,让我别打扰您。”
周梦涵顿时语塞,仿佛一拳砸进棉花里。
她蓦地想起那天的情景——
傅时帆随口说不喜欢桃子表皮上的绒毛,她便兴致勃勃地说要替他削皮。
可这些年来她被宋明凯照顾得太好,早已不擅这些琐事,削得满头是汗。
杨姐在那时提储藏室的事,被她不耐烦地斥了一句,就闭口离开了。
原来那个时候,这些东西就已经不在了吗?
她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。
周梦涵心头掠过一阵闷痛。
她强压怒气,对杨姐说:“你叫上其他人一起找,看储藏室的东西到底去哪了。谁找到,我发大红包。”
杨姐离去后,周梦涵跌坐在软凳上,蹙眉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。
她突然惊觉,宋明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。
她曾经说过,他笑起来格外温柔,能让她安心。
他以前是很爱对她笑的。
是从什么时候起,他不再笑了呢?
周梦涵被一种无名的恐惧攫住,她抓起手机打电话到周氏集团总裁办公室。
对方很快接起。
周梦涵急切地说:“叫宋明凯听电话!”
对方顿了顿:“周小姐,宋总前天已将所有事务交接给李总,再没来过公司。”
周梦涵怒不可遏:“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?!”
对方语气谨慎:“您的父亲周总知情,我们以为您也……您并未在公司任职,所以……”
周梦涵狠狠将手机摔了出去!
手机四分五裂,碎得彻底,再无法修复——像在无声地预示着什么。
周梦涵又想到什么,冲出储藏室,抛下所有前来庆生的朋友,直奔回家中找到奶奶。
“奶奶,宋明凯以后不管公司了?”
陈奶奶淡淡瞥她一眼:“你既已同他解除婚约,他自然不再适合继续管理周氏。”
周梦涵下意识反驳:“我没有不让他管!”
“可若继续管,旁人会如何看待他?”
陈奶奶望着满脸慌乱的孙女,摇了摇头:“他走了,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周梦涵脑中“嗡”地一响。
她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,声音沙哑地问:“他去哪了?”
陈奶奶语气平淡:“不清楚。他与我非亲非故,自然不会向我交代行踪。”
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周梦涵脸颊滑落。
宋明凯的航班刚一落地,就有人在机场迎接他。
对方高举一块醒目的接机牌,上面清晰写着“宋明凯”三个大字。
格外惹眼。
宋明凯快步上前,微笑着打招呼:“兄弟。”
胡正林是他大学时代的室友。
宋明凯从小住校,无人指点,却自己摸出一套与人相处的法则。
只要他愿意,总能与室友相处融洽。
胡正林便是他的好友之一。
他的家乡是一座海滨小城,气候温润,生活舒缓,坐公交就能望见大海。
胡正林常在宿舍里炫耀家乡的美,热情邀请大家去玩,承诺一定尽地主之谊。
宋明凯当年就动了心。
可周梦涵只喜欢时尚便捷的国际大都市,旅行也只去米兰、巴黎这类地方。
一听是不出名的小城,她便兴致缺缺。
宋明凯素来以她的喜恶为先,不必她开口,察觉她不感兴趣,便不再提。
因此,尽管与胡正林交好数年,当年宿舍其他人都曾受邀去玩。
唯独宋明凯从未去过。
他决定离开时,首选就是胡正林所在的这座海边小城。
他七岁时母亲嫁入霍家,此前他们母子一直漂泊无依。
他没有其他亲人,也无所谓老家可回。
胡正林一听,当即热烈欢迎。
两人一见面,胡正林一把接过宋明凯的行李塞进后备箱。
“走!带你去吃我们这最地道的特色菜!来过的小伙伴没有一个不夸的!”
胡正林照顾得无微不至,宋明凯什么也不必操心。
他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无需思考、无需动手,只等着吃现成的体验。
饭后,胡正林说:“走,带你看我给你租的房子,满不满意!跟我同一个小区,就隔壁楼。你嫂子跟我一样爱热闹,以后不想做饭就过来一起吃!”
他早替宋明凯租好房,还带人打扫得干干净净。
床品洗净晒透,日用品也一应俱全。
到家时天色已晚,但宋明凯无需再张罗,可直接入住。
胡正林指了指隔壁那栋楼:“我家在23楼2303,特别近,有事喊一声,我随时过来。”
他终究没忍住:“看你脸色不太好,你胃不好,不舒服一定要说!回来时指给你看了,医院离得不远。”
宋明凯无奈一笑:“大哥,我不是小孩了,能照顾好自己。”
“行行行!那我先撤,有事喊我啊。”
胡正林走后,宋明凯静静打量着眼前这套整洁的房子。
比起以往住的别墅,的确小了许多。
可他坐在沙发上,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这是他的家。
再没有人能将他赶走。
胡哥大概觉得自己粗心,特意叫了嫂子一同帮忙收拾。
小茶几上摆了一束明亮的向日葵,桌布是白绿格纹,窗帘是温暖的姜黄色,沙发布铺满可爱小碎花。
床上的被子枕头晒得蓬松,靠近便能闻到阳光的味道。
一切都温馨得恰到好处。
宋明凯洗了个热水澡,关掉手机,准备一觉睡到自然醒。
他说离开就是真的离开,说放下也是真的全都放下了。
他自然不知道,在遥远的另一座城市,周梦涵正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。
“不可能!宋明凯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了?”
她紧握手机,咬牙切齿:“我没同意,他怎么敢!”
宋明凯拉黑了她,奶奶也不肯帮忙。
没关系。
周梦涵将她与宋明凯的共同好友拉了个群,在群里问:【你们谁见过宋明凯?】
群里鸦雀无声。
周梦涵等了半天不见回应,差点以为是网络故障。
她又发了一条:【你们看到宋明凯了吗?】
这次终于有人回,就两字:【没。】
周梦涵拉的这群好友,都是与她交好的富家子弟。
他们眼中,宋明凯不过是周家大小姐的附庸。
以往周梦涵心里有他,他们自然给她面子,不让宋明凯难堪。
可傅时帆回来了。
周梦涵当着宋明凯的面与傅时帆形影不离,举止亲密。
还屡次因傅时帆对宋明凯大发雷霆。
在朋友圈里,宋明凯这个“赘婿”被甩是迟早的事。
若结婚了还得离婚,涉及公司更麻烦。
只是一纸婚约,周梦涵要退,不过一句话的事。
宋明凯生母除了容貌一无是处,早不认他这个儿子。
他离了周家,什么都不是。周家退婚,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。
陈奶奶寿宴上,周梦涵与宋明凯解除婚约,他便成了一个无背景的普通人。
与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不嘲笑他已是教养,怎会还与他有联系?
周梦涵确认网络无恙、众人沉默后,干脆一个个拨打语音电话。
接到电话的人都觉得莫名:“我认识宋明凯还不是因为你?我连他好友都没加,怎会知道他去哪?”
“他不是成天像保姆似的跟着你吗?你都不知道,我怎会知道。”
还有人直接说:“周大小姐,你不是都退婚了吗?还找他干嘛?”
周梦涵从这些态度中隐约察觉什么。
可她顾不上了,只一个个逼问出加过宋明凯好友的人,让他们给他发消息,问他在哪。
有他联系方式的,她逼人家打电话。
一番操作后——
发现宋明凯连她圈里这些朋友的联系方式也全部拉黑了。
周梦涵仍不死心,找遍所有她所知、宋明凯可能去的地方,皆不见人影。
周梦涵终于确认。
宋明凯根本不是闹脾气、等她哄。
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告诉她:他走了,不会再回来。
周梦涵握紧手机,心头掠过一瞬茫然。
随即是愤怒。
骗子!
他明明说过一辈子不离开她身边的。
宋明凯你这个骗子!
傅时帆摇头:“桐桐,你现在这样,正是中了他的计。他说不定托了哪个你不认识的朋友,正暗中盯着你的一举一动,随时转发给他呢。”
“他知道你为他这般兴师动众,不知该多得意。”
周梦涵“呸”了一声:“谁兴师动众了?我才不找他!我只是丢了贵重物品,要找他讨回来!”
她自觉这理由天衣无缝,又重复一遍:“储藏室里的钻石手链、项链,加一起价值不菲,现在不翼而飞,我总得追回来!不能让阿猫阿狗顺手牵羊。”
她扬声叫:“杨姐,杨姐你来!再仔细说一遍,储藏室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没的。”
她像是捉住什么把柄,冷笑着对匆匆跑来的杨姐说:“再找不到,我就报警。”
她恶狠狠地想:宋明凯,等警察把你押到我面前,我倒要问问,你凭什么说走就走?
杨姐面露难色:“小姐,东西……已经找到了。”
周梦涵急问:“在哪?是不是宋明凯拿走了?他人在哪?我必须亲自问他!”
杨姐吞吐道:“不是他……东西,落在一个流浪汉手里。他说是个下午,一位长得英俊但脸色苍白的男士送给他的,他想叫住对方,可那人放下东西开车就走了。他后来发现价值不菲,不敢要,就报了警。警察费了好大劲才联系到我们,就刚才。”
话音未落,别墅保安已提着几个纸袋走来。
周梦涵上前一看,是宋明凯这几年送她的手镯、项链、发卡、胸针等贵重礼物,连她送他的袖扣、腰带也在。
可永生花、纪念相册、树叶书签、手工艺品全都不见了。
她猛地抬头,目光如刀盯向保安:“就这些?别的呢?我的永生花、纪念相册、陶土杯去哪了?”
杨姐犹豫道:“宋先生搬走那天,在花园里烧了不少东西……他把自己的东西全清干净了,带走的不多。”
“烧了?”
周梦涵重复着,骤然暴怒:“他凭什么烧我的东西?凭什么把我的东西送人?”
她低头,切齿再度喊出那个名字:“宋明凯,你凭什么!”
而被周梦涵恨念着的宋明凯,正一觉睡到自然醒。
阳光从窗帘缝隙渗入,宁静而温软。
宋明凯瞥一眼手机。
微信上胡正林发来好几条:【醒没?来家吃早饭?你嫂子包了鲅鱼饺子。】
他们似乎担心他初来陌生地不适应,总想关照他。
宋明凯回复醒了,很快胡正林就来敲门。
他提着保温桶:“来来,尝尝我们这最有名的鲅鱼饺子!男女老少都夸!皮我擀的,馅你嫂子剁的,我俩一起包的!”
他边说边走进来,将饺子摆上餐桌。
“快吃!吃完有活动。”
宋明凯无奈:“我还想多歇会。”
胡正林佯怒:“晚上早点睡,白天出去转转!我们约了人,带你看海,等退潮去赶海!”
听到赶海,宋明凯来了兴致。
他迅速吃完鲜美饺子,随胡正林出门。
到海边才知,胡正林真叫了不少人。
都是年轻人,简单介绍后就熟了,各自在海边玩耍。
宋明凯静望无边大海,海鸥在蓝天翱翔。
细碎浪花被海水一次次推上沙滩,又缓缓退去。
美得像一幅画。
这城市正如他想象中那般适合他。
“明凯哥,我教你挖螃蟹?这片沙滩人少,容易挖到大个的。”
宋明凯转头,看见一张如花笑颜。
胡正林的妹妹胡如萱正唤他。
她比胡正林小三年。
胡家虽条件普通,但家人如珍如宝将她呵护长大。
她像个小太阳,鲜活又温暖。
“明凯哥?”
宋明凯点头:“好,那多谢你。”
胡如萱兴奋道:“看我今天大显身手!定让明凯哥刮目相看。”
她不是说说而已,真挖到不少螃蟹,还有猫眼螺、月亮贝等,欢喜得不得了。
宋明凯从学生时代就是一点就通的学霸。
如今依旧。
胡如萱讲解螃蟹和各种海螺贝壳的行动轨迹与呼吸孔,又做示范,宋明凯很快挖到一只巨大猫眼螺。
一入手,它就喷水缩回壳中。
胡如萱比自已挖到还兴奋:“明凯哥你太厉害了!”
她抬头,满眼崇拜:“我哥以前说你是那种不学习也轻松拿第一的学霸,我还不信!没想到是真的!”
宋明凯被她的笑容感染,笑道:“你哥太夸张,我也得努力才能保持成绩。”
他摆手:“也是你教得好,我才这么快学会。”
胡如萱突然脸红低头,语气轻快:“真的吗?”
宋明凯一怔。
众人在沙滩玩得尽兴,回去时胡正林又将宋明凯拉上自已的车。
车一启动,他就观察宋明凯神色:“萱萱是我妹,从小到大追她的人不少,她小时候不开窍,大学开窍了又看不上,直到在我手机里看到你照片。”
见宋明凯垂眸未反对,他继续:“她就常向我打听你,每次放假有朋友来旅游,她都要问你来不来。”
最后他说:“你家里那些布置,是她弄的。”
宋明凯抬头,有些意外:“我……”
他慢慢道:“我觉得,可能是你把我描述得太好,让她对我产生幻想。真接触了,她或许会幻灭,发现我只是个普通男人,或许还不如追她的那些男生。”
胡正林立刻大声反驳:“不可能!明凯你太小看自已,也太小看我妹了!”
他激动道:“我知道你以前和豪门周家千金有婚约,你跟她好几年。你不说,我和老三他们也看得出,她那些朋友非富即贵,根本看不起我们普通人吧?”
“她电话你不管何时都秒接,消息秒回。明明在写论文,她一个电话你就跑。深夜她说喝醉,你就去煮醒酒汤照顾……”
“你对她多用心,我们都看在眼里!结果呢?”
胡正林有些来气,重声道:“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!明明跟你有婚约,还跟个小网红纠缠不清,让你砸钱捧那网红!一次也罢,这又冒出个白月光前男友,出双入对,把你当什么了?”
“明凯你别怪我直,我们哥几个都觉得,你退婚离开是好事!不然不知以后被她折腾成什么样!”
宋明凯苦笑:“是。”
胡正林看他一眼:“你跟兄弟说实话,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大小姐?”
宋明凯摇头:“若放不下,就不会来这里。”
胡正林长舒一口气:“那就好!你要还说惦记,我真怕我哪天喝多了揍你骂你。”
宋明凯失笑:“这么气?”
胡正林重重点头:“那可不!我替你不值!你掏心掏肺对人家,人家呢?根本不把你当回事。”
“根本不值得!你这么好的人。”
他突然咳嗽两声:“不是我自夸,我妹真挺好。要不是你,我还舍不得!我也不是硬撮合,你就相处看看,万一呢?是不是?”
许久,他听见宋明凯轻声应:“嗯。”
周梦涵发现自已朋友圈被宋明凯全线拉黑。
她一转身,又回到家。
“爸妈!奶奶,你们都知道宋明凯要走,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”
陈奶奶淡声回应:“告诉你又如何?我劝过你多少次,别犯傻别糊涂,人心是肉做的,伤了会痛会记,你听进半句了吗?”
“可你也没说他要走啊!”
陈奶奶笑了:“说了又如何?明凯被你赶出门,回去收拾行李了吧?你们同住一屋檐,他把东西收得干干净净,你稍留心难道看不出?那时你就没察觉他要走?你又是怎么做的?”
周梦涵攥紧拳,指甲掐入掌心却不觉痛。
那时她以为宋明凯只是在闹脾气,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,她让他有本事就别回来。
可她说的是气话,他那么了解她,怎会不知?
若他真要走,若他……
陈奶奶几乎残忍地打断她幻想的“若”。
她叹道:“就算你知道他要走,也只会觉得他识趣,给傅时帆腾位置了。”
周梦涵脸色一白。
她想辩驳不是,可心里清楚,就是如此。
周梦涵软下态度,哀声求道:“奶奶,你真不知宋明凯去哪了吗?若知道,告诉我好不好?我知道错了,我要找他回来。”
陈奶奶凝视她:“找回来又如何?你们已退婚,你在退婚前就与另一个男人出双入对,甚至带他出席我寿宴。明凯就算被你找回,他又算什么?”
周梦涵不愿想这问题,固执道:“我就是要找他回来!他没告诉我,我没同意,他凭什么偷偷走!”
陈奶奶摇头:“我说过,人被伤透,自会离开。伤了痛了就会缩手,保护自已,这是连动物都有的本能。”
周梦涵又问一遍,眼中隐有泪光:“奶奶,这是我和他的事,你告诉我他去哪了,求你了奶奶!”
陈奶奶长叹:“我也说过,我不知道。他既决定走,明知我是你亲奶奶,怎会告诉我他去向?”
周梦涵如被无形拳重击胸口,露出痛苦迷茫的神情。
虽嘴上说帮理不帮亲,可见孙女如此,陈奶奶终究心软:“桐桐,算了吧。明凯还怀希望、等你回头时,你总不愿多看他一眼。如今你如愿退婚,明凯也已离开,你就和傅时帆好好过,别折腾了,好吗?”
周梦涵用力摇头,泪水悄落:“我不要!我就是要找他回来!”
陈奶奶还想劝,可她已不愿听。
确定从奶奶处得不到任何消息后,周梦涵如逃难般离开老宅,回到自已家。
一进门,家中一片冷清。
那个永远等她、在她回家第一时间笑着迎上的人,不见了。
或许再不会回来。
周梦涵站在门口,目光扫过空荡的屋子。
只是少了一个人,她忽然觉得这房子如此大,如此空。
望见厨房时,她想起奶奶方才的话,快步走去。
牛阿姨正好买菜回来:“小姐。”
周梦涵紧盯着她问:“牛阿姨,你再说一次,上次宋明凯房间那摊血,真是猪血吗?”
牛阿姨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周梦涵逮个正着,厉声道:“说实话!”
牛阿姨畏缩道:“对,不是猪血。”
周梦涵脑中嗡鸣,气势汹汹追问:“你为何撒谎?!”
牛阿姨缩肩低声道:“是,是傅先生让我这么说的。”
周梦涵后退一步,似承受不住这连串打击,又退一步,半倚在墙上。
她艰难开口:“他让你骗我,你就照做?”
牛阿姨低头声微:“可是,可是小姐你为了傅先生,天天骂宋先生。傅先生刚来那天,小李把茶水洒傅先生身上,你不顾宋先生劝阻,直接让人走。傅先生一开口,我哪敢不听?要是傅先生说我菜不合口,我也得走。”
周梦涵一脸震惊:“怎么可能?”
牛阿姨激动抬头:“怎么不可能?那天好多人都看见,是傅先生自已撞上去的,宋先生也立刻跟你解释了,可你全不信,还说宋先生心眼坏、嫉妒傅先生,串通佣人陷害傅先生。宋先生被你当众狠狠骂了一通!”
她最后嘟囔:“我们哪敢不听傅先生的。”
周梦涵如心口挨了一记重拳。
她这才惊觉,自已不知不觉间,已让所有人都看出,她偏袒傅时帆。
在傅时帆面前,宋明凯什么都不是。
她低头闷声问:“真是傅时帆故意撞小李的?”
牛阿姨见她愿听,忙道:“当然真!好多人都看见,假不了!要不是小姐你那次那么明显偏袒傅先生,我哪敢听他的对你撒谎?”
她想了想又道:“哦对了,那天厨房里,我在炖汤,那汤要炖十几小时,我在砂锅旁放了个倒计时闹钟。这两天才发现,那闹钟自带摄像头,拍到夜里宋先生进去煮醒酒汤了。”
牛阿姨一提,周梦涵也想起来了。
她知道牛阿姨提这定有问题,她不敢想是什么问题,却不得不问:“还拍到什么?”
牛阿姨小心看她一眼:“拍到宋先生煮好醒酒汤,正端出,傅先生冲进来撞上,碗碎了,小姐你冲进来骂了宋先生。”
次日宋明凯就搬走了。
在牛阿姨看来,这事就是因宋明凯“泼”了傅先生醒酒汤,被周小姐毫不留情赶出家门。
傅时帆让她对周梦涵说地上是猪血,她哪敢不听?
牛阿姨生怕周梦涵不信,拿出手机点了几下,打开闹钟拍到的视频。
画质不算清晰,但动作清清楚楚。
全程确如牛阿姨所说。
周梦涵用力靠上墙:“傅时帆!他竟用这种手段骗我!”
可这问题,她心里很清楚答案。
是因她一次又一次的偏心,给了他胆量。
周梦涵深呼吸,道:“牛阿姨,你跟杨姐说,联系小李,看她找到新工作没,没有就叫回来,薪水翻倍。若已找到新工作,赔她一年薪水。”
牛阿姨连忙应:“好的小姐。”
看着牛阿姨去找杨姐,周梦涵忽略心中慌乱,强逼自已将注意力放在傅时帆身上。
他还骗了她什么?
周梦涵逐渐揭开了傅时帆虚伪的面具,而另一边,宋明凯正在那座宁静的海滨小镇悄然开启崭新的生活。
他不仅继续执掌着周氏集团的运营,还悄然创立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企业。大学时主修计算机的他,对编程始终怀着一腔热忱。在好友胡正林等人的鼓励下,他注册了一家小型工作室。出乎意料的是,业务蒸蒸日上,最终茁壮成长为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。
尽管公司此前一直采取远程办公模式,宋明凯的迁居并未带来太多波动。决定在这个临海小城定居后,胡正林提议设立一个实体办公地点,宋明凯欣然采纳。他买下了现在居住的房子,打算与胡正林一家成为长久的邻居。胡家人喜出望外,尤其是胡如萱,她的喜悦溢于言表。担心自己表现得太明显,她每天都会选购新鲜的向日葵与百合,托哥哥和嫂子送到宋明凯家中,插入花瓶。
于是宋明凯那温馨的居所里,每天都绽放着一束鲜艳的花,散发着淡雅的香气。傍晚时分,他常常与胡家人一同去海边散步,享受美味的海鲜大餐,偶尔也会小酌几杯本地的特色啤酒。有时,他也会随意跳上一辆公交车,沿着曲折的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前行,静静凝视海上日落和漫天铺展的晚霞。
他越来越享受这里的生活,不知从何时起,那份久违的微笑重新跃上他英俊的眉梢。每当胡如萱看见他这样的神情,总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。
与此同时,周梦涵委托的调查很快带来了结果,直到此刻,她才惊觉自己曾经的愚蠢与可笑。傅时帆的归来曾让她冲昏了头脑——她只是轻描淡写地问起他五年前为何不告而别,一见他面露痛苦就心软不再追问,天真地以为他能回来就已足够。
可现在,她翻阅手中的资料,仿佛被现实狠狠掴了一记耳光。原来傅时帆当年的消失,是因为家族企业涉嫌违法、即将被查处,如果他们逃得再慢一些,全家都可能面临牢狱之灾。而他五年后突然回国,不过是因为在国外混不下去了——资金被冻结,全家挥霍成性、坐吃山空,最终走投无路才决定回来。
他从一开始,目标就是周梦涵。因为周氏集团在宋明凯的经营下比五年前更加兴盛,而宋明凯对周梦涵百依百顺、无所不应。果然,傅时帆一出现,周梦涵就主动找上了他。因为他消失了五年,她对他既执着又害怕失去,甚至不需要他开口,她就为他安排好五星级酒店的长期套房,带他购物、出入高档场所,无限度地满足他。
她的顺从让傅时帆的胃口越来越大,他理所当然地想赶走那个“碍事”的未婚夫,成为周家的女婿,继续过他挥金如土的生活。而他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,周梦涵的偏袒让他不费吹灰之力,就逼得宋明凯黯然离开。
宋明凯解除婚约并消失后,傅时帆自觉计划得逞,彻底放松了警惕。他未曾注意到周梦涵的异常,直到她让他先回酒店,自己需要独处几天——他随口应下,拿着她的附属卡继续逍遥,完全没想到她正在调查他。
因此,周梦涵拿到结果并没费多少功夫。她独自坐在沙发上,凝视手中一页页的证据,无法相信自己竟被这样的人欺骗了整整五年。但事实摆在眼前,不信,只是自欺欺人,更显可笑。
她回想起五年前,傅时帆突然消失的那一刻——她像疯了一样在大雨中跑遍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,哭着向所有朋友打听他的下落,却始终找不到他。她开始酗酒、自闭,日夜沉浸在对他的思念里,亲人朋友用尽办法也无法将她拉出深渊。直到她几乎半条命都没了,眼前频繁出现幻觉,奶奶才请来宋明凯与她订婚、日夜陪伴,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。
可她呢?
周梦涵怔怔地盯着手里的文件,仿佛不认识纸上的字。突然情绪失控,发疯似的将一叠A4纸全部撕得粉碎,一张,又一张。撕完之后她喘着粗气缓缓蹲下,最终跌坐在地,双手紧紧抱住头,终于失声痛哭。哭声里全是懊悔与痛苦,最终变成放声大哭。
她终于想起奶奶说过的话:“你一定会后悔。”
对不起,宋明凯!对不起,奶奶!我不该不听你的话……我真的后悔了!
周梦涵痛哭之后,急切地去找傅时帆。他正在酒吧中和人跳舞,桌上摆满了酒,身边围着两个穿着吊带短裙、浓妆艳抹的女孩。酒吧里灯光暧昧,音乐震耳欲聋。直到周梦涵走到他面前,傅时帆才注意到她。他脸色一变,随即起身笑着伸手想拥抱她,却被她一把推开。
她眼睛红肿,死死盯着他,一字一句地问:“傅时帆,你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?又为什么回来?”
傅时帆收起笑容,低头装作忧郁:“那时家里出了急事,我们必须移民,我不得不走……临走时才知道,太匆忙,没来得及告诉你。”
不再自欺欺人后,周梦涵发现他的谎言其实一点也不高明。在这个信息无处不在的时代,真想联系,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?出国又不是去地狱,怎么可能完全断联?
她再次逼问:“你为什么回来?”
傅时帆故作深情:“当然是为了你。桐桐,在国外这五年,我没有一天不想你……家里的事一结束,我第一时间就订机票回来找你。”
周梦涵冷笑,将一叠照片摔到他身上:“为了我?没有一天不想我?那这些是什么?你刚刚左拥右抱的又算什么?”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嗤笑着问出口:“傅时帆,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?”
傅时帆拾起照片,脸色顿时惨白——那是他在国外放纵生活的证据,与不同外籍女孩亲热的画面,有些甚至不堪入目。他根本无法辩解。
“傅时帆,我们完了。”周梦涵冷冷地说。
而他只是沉默以对。周梦涵见他连一句道歉都没有,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恶心至极。她真是瞎了眼,才会惦记这样的男人五年。
她转身想走,却终究不甘,哑声回头问道:“傅时帆,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?你明明在国外过得‘不错’,我本来已经开始了新生活……你为什么要回来?”她越说越激动:“为什么要陷害宋明凯?为什么还要赶走他!?”
傅时帆抬起头,脸上浮现嘲弄的笑:“你真的忘了我?我怎么听说我走后第四年,你还找了一个我的替身小网红?让宋明凯替你砸钱捧他?闹得人尽皆知,所有人都在笑宋明凯头顶草原、是个活王八。”
周梦涵脸色霎时惨白。
傅时帆却还不罢休:“如果你真忘了我,为什么一听说我回国就立马来找我?你知道你像什么吗?像偶像剧里那种被虐千万遍还要爱渣男的恋爱脑女配!我用得着陷害?随便说一句,你就去打骂你未婚夫了诶。”
周梦涵狠狠瞪着他。
傅时帆却一点也不怕了,既然底牌被掀,周家女婿的美梦破碎,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?他嘲笑道:“所以到底是我,还是你——赶走了宋明凯?你敢说吗?”
周梦涵抄起桌上的酒杯猛地摔在地上!“啪啦”一声碎裂响淹没在酒吧嘈杂的音乐中,转瞬即逝。她脸色惨白地大叫:“闭嘴!傅时帆你给我闭嘴!”
傅时帆却笑嘻嘻地:“我偏要说——”
周梦涵尖叫一声,转身向外跑去。
即便听不到他的声音,她也没法再欺骗自己。确实是她,为了傅时帆,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宋明凯,最终逼得他心死离去,再也不想回来,再也不想见到她。
宋明凯,我知道错了,我后悔了,你回来好不好?
周梦涵冻结了傅时帆所有的信用卡,退掉了酒店套房。尽管经理提醒现在退房拿不回钱,她仍坚持退掉。她公开指认傅时帆是骗子,警告所有朋友谁再与他交往就是与她为敌。
傅时帆这才意识到,自己连嘲笑她的资格都没有了。得罪了她,他连吃住都成问题。他想认错求饶,却发现自己已被拉黑所有联系方式;想去她家道歉,却被保安拦在别墅区外,连门都进不去。
他无处可去,只好联系所谓的朋友。可那些人当初对他热情,全是看周家大小姐的面子。如今周梦涵放话,谁还肯理他?大家唯恐避之不及。
傅时帆走投无路,只能蹲在别墅区外苦等周梦涵。
而周梦涵不在家,是因为她正疯狂地寻找宋明凯。她去奶奶那儿打听不到,朋友也都被他拉黑,只好去找她所知不多的、宋明凯的朋友。
在她印象中,宋明凯学生时代除了读书,所有时间都围着她转。毕业后更是如此,除了工作,事事以她为先,有时连工作都要为她让步。她始终是他心中的第一位。
订婚后,他会主动结识她的朋友,维持良好关系,只为了能随时照顾她。可她却从未主动了解过他的同学和朋友,即便加了几个,也几乎从不联系。
如今她发消息过去,对方第一反应都是疑惑。但好在,他们都听说过周梦涵,也客气回应。可问起宋明凯,大家都表示很久没联系了:“他太忙了,同学聚会都抽不出空。”
只有一人提供了一点线索:“他既要管周氏集团,又自己开了家小公司,还要照顾周小姐……一点空闲都没有。上次吃饭还是一年多前的事。”
周梦涵急忙问:“他自己的公司?叫什么名字?”
对方犹豫了一下,说:“TZ”。
周梦涵初听只觉得耳熟,回去的路上看到路边大屏幕广告,才猛然想起——傅时帆曾提过要开科技公司,说一家叫TZ的小公司握有很多专利,只要买下一两个,他的公司就能迅速发展。
紧接着,周梦涵脸色惨白地僵在原地——因为她想起那天,她为傅时帆放了满城烟花,还在所有大屏幕上直播示爱,手拿戒指高调表白,求他给她一个机会。
想到戒指,她电光火石般想起什么,急忙打电话给定制对戒的珠宝公司。对方接通后,她迫不及待地问:“宋明凯在你们那儿订的对戒……我记得应该到取货时间了?”
工作人员礼貌回应:“稍等,我查一下。”随后回复:“是的,宋先生已经取走了。那天我们通知他戒指到店,他就来取了。”
“是哪一天?”周梦涵追问。
对方报出日期。
周梦涵浑身冰凉,心直直下沉,坠入看不见底的深渊——正是她赶走宋明凯的那天!
他清理了所有能清理的礼物,不能清的就打包送给了流浪汉。然后他接到珠宝公司的电话,取回他精心准备的对戒……却又撞见她手捧戒指向另一个男人高调表白。
这些天,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?
工作人员听她沉默,忍不住关心:“那天是我接待宋先生的,他脸色很差…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?他现在还好吗?”
周梦涵瞬间泪流满面。
他在房间里吐了血,忍痛深夜独自去医院。她却骂他心理变态、耍心机,叫他滚出去,再也不要回来。从头到尾,没察觉他的异常。连只有一面之缘的工作人员都看出他脸色不好、关心他的健康,而她呢?
周梦涵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
——————
宋明凯的生活终于重回正轨,过得充实而平静。他采纳胡家的建议,养了一只柯基犬,取名“馒头”。馒头性格活泼,路上见人就热情摇尾巴,如果它有尾巴的话,大概早就摇断了。
宋明凯每天早晚都会带馒头散步,一走就是很久。孩子们特别喜欢馒头,也因此,宋明凯变得受欢迎起来。他独自一人时总显得有些冷峻,旁人不太敢靠近,连要联系方式的人都很少。但有了馒头,孩子们会主动跑来,用软糯的声音问:“哥哥,我可以和狗狗玩吗?”“哥哥,我能摸摸它吗?”
女孩们也借机搭讪,询问关于狗的种种,顺势要个微信。胡如萱知道后,有一次晚上和他一起遛狗,看见两个女生又来借狗搭话,她一不留神说漏了嘴:“早知道就不劝你养狗了!”
意识到失言,她顿时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,转身就跑。宋明凯牵着狗绳,微笑着看她跑远。没过多久,她又红着脸回来,手里多了一瓶热乎乎的旺仔牛奶。
她不敢看他,目光飘向别处,语气故作轻松:“天冷,喝点旺仔暖暖吧!”
在霍家那么多年,没人知道宋明凯其实喜欢甜食,喝奶茶都要全糖。有些人觉得旺仔牛奶太甜,他却觉得刚刚好。胡如萱很快发现了这一点,但她从不大惊小怪,不会因“高冷男神爱甜食”而惊讶,只是总找机会送他甜食和奶茶。有时说错话,她就买旺仔牛奶递来,假装什么也没发生。
宋明凯接过牛奶,温声道:“谢谢。”
见他没追问,胡如萱悄悄松了口气,又从自己厚外套里掏出一瓶:“我也喝!”
两人各拿着一瓶热牛奶,在小区熙攘的夜色里边聊边遛狗。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,有时重叠在一起,显得格外亲密。
——————
而在另一座城市,周梦涵失魂落魄地回到家。傅时帆远远看见她的车就冲出来拦:“桐桐!我错了!我心里真的只有你!我只爱你!以前在国外是因为太想你……又不能回来,只能借酒消愁!”
“你就原谅我这一次,就一次!我以后一定好好表现,好不好?桐桐,你看我一眼,我是你最爱的傅时帆啊……你真舍得不要我了吗?”
周梦涵看了他一眼。
这才发觉,这个她曾以为会爱一辈子的男人,其实相貌远不如宋明凯。此刻的傅时帆,显得格外不堪,连宋明凯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。她怎么会瞎了眼,为了这样一个人,伤透了宋明凯的心?
她厌恶地别开脸,对司机说:“开车。以后见到这个人,不准停车。”
司机应声发动车子,傅时帆还想拦,差点被撞到,只好慌忙躲开。他气得破口大骂:“活该你找不到宋明凯!”
周梦涵回到家,开始查找“TZ”。才输入这个名字,她的心就一阵剧痛,痛得她再次流泪。不必问,T一定代表“桐”,Z则代表“峥”。
她轻易查到了这家成立不久的小公司,确实是宋明凯所创,不久前刚设了线下办公地址。周梦涵怔怔望着屏幕上那个地址,忽然想起很久以前,宋明凯曾跟她说过,他很喜欢一座海滨小城,想去看一看。
可那时她只是听听就忘了,她更向往国际大都市。宋明凯总是好脾气地迁就她。所以他现在,是独自去了那个他曾经向往的地方吗?
周梦涵费尽周折,查到了宋明凯的新手机号。可当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,准备按下拨通键时,她却犹豫了——
打通了,她能说什么?
回想奶奶的劝诫,她终于明白奶奶是对的。
她犹豫不决,把自己关在家里,不敢开灯,仿佛黑暗能掩盖一切错误与失去。她总幻想她所要挽回的人,还会在原地等待。
可每每一入梦,她就看见宋明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,然后惊出一身冷汗醒来。好不容易再睡着,又反复被同样的噩梦惊醒。
周梦涵消沉了一段时间,终于明白像乌龟一样躲起来没有用。她回了老家。
陈奶奶依旧在看《长生殿》,这是她最爱的戏,百看不厌,偶尔兴起,还会跟着哼几句。周梦涵望着屏幕上那对悲情男女,此时的心境与上次生日会去影音室找奶奶时截然不同。
陈奶奶靠在按摩椅上闭目听戏,脚尖轻轻点着节拍。
“奶奶。”
陈奶奶没睁眼:“怎么了?”
周梦涵未语先哽咽:“……我被傅时帆骗了。”
陈奶奶并不意外:“他回来时,我们都劝过你,你谁的话都不听。明凯好意提醒,还被你狠狠骂了一顿,是不是?”
周梦涵脸色苍白,哽咽道:“奶奶,我知道错了,真的知错了……我后悔了。”
她越说越激动,最终失声大哭,哭得撕心裂肺。陈奶奶摇了摇头,虽未说话,脸上却写满了“为时已晚”。
周梦涵哭了很久,抬起头红肿着眼睛哀求:“奶奶,我已经知错了……我找到宋明凯了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她“可是”了半天,却说不下去。
陈奶奶问:“可是你没脸去见他,对不对?”
周梦涵又哽咽低头:“是……我做错太多,没脸见他,不敢去找他。可是奶奶,我真的后悔了……你教教我,怎么找回他,好不好?”
陈奶奶沉默片刻,终究舍不得亲孙女伤心到绝望,叹了口气:“你若真有心挽回,就得一点一点把让他失望的事,自己一点一点补回来。你要让人看到你的改变,用行动,而不是光说空话。”
周梦涵眼睛一亮,坚定点头:“奶奶你说得对!我该行动起来!让宋明凯看到我的决心——我现在就去!”
她站起身,匆匆离去。
那些被丢弃的礼物已无法找回,她想办法重新复刻。永生花、陶杯,还有这些年来彼此赠送的贵重物品:手链、袖扣。许多款式早已停产,周梦涵费尽心力才一一凑齐。
这天,她终于重新集齐这些年送他的所有袖扣,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,细心将它们放回礼盒,用漂亮包装纸包好,拎着高兴地回家。
曾被解雇的小李又回来了。或许是看到周梦涵这段时间真切的改变,另一位负责清理垃圾的佣人小钱鼓起勇气对她说:“小姐,宋先生搬出主卧那晚,走廊垃圾桶里多了这个……”
他小心翼翼摊开手心,一对蓝宝石袖扣静躺其中。“这么贵重的东西,我看见就收好了。但那时宋先生已搬走,您又和傅先生……我就没提。”
周梦涵望着那对熟悉的蓝宝石袖扣,往事蓦然涌上心头。她脸上的笑容消失,怔怔望着袖扣,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落下。
那是她送他的。那时她发现自己被小网红骗了,回来伏在他怀中痛哭。而他一句责备都没有,只温柔安慰她说没关系。第二天,她就送了这对袖扣给他,承诺再也不会让他伤心——若她再犯,他就拿出袖扣,她见了一定改。
可他却把袖扣扔进了垃圾桶。
周梦涵心中一片苦涩。他是不是觉得,即便拿出来,她也不会履行承诺?所以干脆扔了?
她小心翼翼将袖扣收回储物间的礼品盒,把今天带回来的也一一放入。然后迅速转身冲出门,直奔那家定制对戒的珠宝店,点名要找钟设计师。
钟设计师是位五十多岁、知性优雅的女性。听到周梦涵想设计一对新对戒以挽回挚爱,她略显惊讶:“宋先生不是已经定制过一对了么?”
周梦涵脸色苍白,沉默片刻后低声道:“我犯了太多错,把他弄丢了……现在我想把他找回来。”
设计师了然,不再多问,打开电脑:“您想要什么样的对戒?有具体想法吗?”
周梦涵整理思绪,开始与她沟通。看着屏幕上的戒指逐渐成型,她心中泛起甜蜜与期待。她忽然想,当初宋明凯和设计师沟通时,是否也怀着和她此刻一样的心情?
她要在宋明凯生日前做好对戒,在他生日当天,带着戒指去见他。他应该会感动吧?就算没有,她也会继续努力!她怎样失去他,就要怎样找回他。
周梦涵相信,她和宋明凯之间有十几年的感情,从七岁就相识。只要让他知道她是真心悔过、明白她的心意,他一定会回来。
因为有了新期待,时间仿佛过得快了些。很快,宋明凯生日的前一天到了。
对戒已完成,周梦涵迫不及待取回,仔细收好,直奔机场。她今晚就要飞往他在的城市。一想到能再次与他呼吸同一片空气,她就激动难抑。
飞机上,她不时查看行李箱和背包。这次出行,她没带任何个人物品,全是这段时间她努力找回的与宋明凯的回忆:纪念相册、永生花、情侣对杯……储藏室里曾消失的一切,已被她悉数补回。现在,她带着这些决心珍藏一生的回忆,奔赴有他的城市。
明天他生日,她将带着这一切出现在他面前。
周梦涵走出机场,随意找了家酒店住下。坐在房间里,她满怀期待地登录自己的小号,向宋明凯发送好友申请——备注填了他高中的校名,申请顺利通过。
她没有说话,只握紧手机,站在落地窗前凝望这座城市夜景。夜景虽平凡,却因他在而变得特别。她耐心等到凌晨十二点,准时发了一句:【生日快乐。】
对方没有回复。
她也不急,安慰自己:他不知道是谁发的,这很正常;也许他已经睡了。明天见面再亲口说!
想到明天能见到他,周梦涵激动得难以入眠。她在脑中反复排练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:先道歉?先祝生日快乐?还是先说我爱你?她辗转反侧,最后因担心明天状态不佳,强迫自己闭眼入睡。
她似睡非睡,天没亮就醒来,立刻洗澡、换衣、化妆,按他曾经最喜欢的形象打扮自己,然后带着礼物出门。她已查到他现在的住址,他独居,但这里有他的大学室友。今天他生日,也许会和朋友一起庆祝?
她打算早点过去。等她与宋明凯和好,就能和他一起与室友吃饭庆生。
她走到宋明凯家门前,压抑着期待与激动,也挥散了“如果他不原谅”的恐惧,按响了门铃。
门内脚步声渐近。
周梦涵紧张地交握双手,脸上努力扬起笑容。
防盗门打开,门内站着一位年轻女孩,梳着精致辫子,穿鹅黄色上衣,眼睛大而明亮:“请问您是?”
周梦涵愣住了。
她设想过无数可能,却唯独没想过——他身边已有新人。
他或许,真的不再需要她了。
周梦涵怔在原地,思绪纷乱,一时不知如何开口。
胡如萱望着门外这个拖着行李箱、背着背包的女孩,等了等,见对方不答,又问一遍:“请问您找谁?”
周梦涵听到自己的声音僵硬地回答:“我叫周梦涵,我找宋明凯。”
听到这名字,胡如萱脸色也微微变了。但她很快恢复礼貌的微笑:“请稍等。”
她转身向屋内扬声喊道:“明凯哥!周梦涵来找你。”
明凯哥……
周梦涵恍惚地想,她总是连名带姓叫他“宋明凯”,从未这样唤过他。
他喜欢别人这样叫他吗?
还是因为那个女孩与他关系特别亲密,才会用如此亲昵的称呼?
不知不觉间,周梦涵连呼吸都屏住了,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,传来一阵阵隐痛。
她透过门缝悄悄望去,屋内人影晃动,依稀能辨认出几个人在来回走动,还有一个小孩正蹦蹦跳跳、嬉笑玩耍。
直到这一刻,她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,悄悄松了一口气。
周梦涵迅速反应过来——这大概是宋明凯的大学室友胡正林一家,特地来为他庆祝生日吧?
她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。
果然如她所料,胡家一家人的确是来给宋明凯过生日的。
他刚搬来这个城市不久,胡正林心思细腻,早就和妻子商量好,要为他热热闹闹地庆生,不让他感到孤单。
他们夫妻俩性格相投,都是温暖周到的人。
胡嫂听完丈夫的话,早在宋明凯生日前一天就设好了闹钟。
若不是宋明凯坚决推辞,他们甚至打算前一天晚上就留宿在他家——
只为在凌晨准点,亲口对他说一声“生日快乐”。
被宋明凯婉拒后,这一家人清早就带着早餐上门来了。
幸好他们就住在隔壁楼,来往十分方便。
早餐刚进行到一半,胡如萱也来了,手里还拎着大包小袋的食材。
早餐过后没多久,胡正林和胡嫂就开始张罗午餐。
宋明凯自然不会独自闲坐,他的厨艺也相当不错,便主动进厨房帮忙。
胡如萱则带着小侄女在客厅听着贝乐虎儿歌,看小朋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。
胡如萱对周梦涵并不陌生,胡正林曾简单向她提过宋明凯来到这座城市的缘由。
她叫了宋明凯一声,看着他解下围裙,一步步朝门口走来。
周梦涵没有离开,反而停在玄关拐角,屏息聆听。
宋明凯这次离开,连手机号都换了,显然是下定决心不再相见。
没想到这么快,周梦涵就找上了他的家门。
虽然意外,但他并没有躲闪的打算。
他走上前,又一次看到周梦涵那张熟悉的脸,心中却再无波澜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周梦涵立刻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平淡,心头一沉,勉强挤出笑容:“今天是你生日,我来祝你生日快乐。”
宋明凯微微一怔,礼貌地点了点头:“谢谢。家里客人多,地方小,就不请你进来了。”
他边说边向后退了一步,手已经扶上门把,准备关门。
周梦涵忍不住喊出声:“宋明凯!”
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,她的眼泪也随之滑落。
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:“你真的不要我了吗?”
宋明凯轻轻摇头,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:“你可是周家的千金,我哪里配得上。婚约已经解除,周小姐就别再开玩笑了。”
周梦涵只觉得心如刀绞,什么也顾不上了,急忙开口:“都是我的错!我真的错了……我以为我爱的是傅时帆,可其实我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你。宋明凯,我不该解除婚约,我真的意识到错了,我向你道歉……你能原谅我吗?跟我回家好不好?”
宋明凯再次摇头:“周小姐,别拿我寻开心了,我玩不起这种游戏。再见。”
他嘴上说着再见,神情却写满了“再也不见”。
眼看门就要合上,周梦涵慌忙喊道:“等等!”
她手忙脚乱地卸下背包,又蹲下身慌慌张张地打开行李箱。
“我真的知道错了!你看,那些你扔掉的东西,我全都找回来了!你的蓝宝石袖扣,还有我们的戒指……我特地找设计师重新打造了一对新的!”
“还有你送我的永生花、纪念相册……”
宋明凯向后退了半步,表情依旧冷淡:“这些都是你的东西,不必给我看。”
周梦涵蹲在地上,面前摊开一堆物品,她声音哽咽:“宋明凯你……”
她眼眶通红,脸上写满迷茫,像个不小心迷路了的孩子。
宋明凯终究轻叹一声:“已经失去的东西,就算找回相似的,也不再是原来那一个了。”
他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:“周梦涵,从我搬出你家的那一刻起,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“别再来找我了。”
这一次,他没有再给周梦涵挽留的机会,当着她的面,轻轻关上了门。
周梦涵独自一人,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冷的楼梯上。
过了很久很久,直到听见屋内传来孩子和女孩的欢笑声,她才慢慢回过神来。
终于明白——宋明凯真的将她拒之门外。
他真的不要她了。
这一次,她彻底失去了那个最爱她的人。
周梦涵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,她紧紧抱住自己,用力捂住嘴,不敢哭出声。
她怕打扰屋里的人,怕破坏他们庆生的氛围。
她已经让他伤心太多次了,至少今天,他过生日,她是真心想来道一声“生日快乐”。
她不愿再让他因她而不快乐。
周梦涵将脸深深埋进膝盖,无声地痛哭。
许久之后,她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收好,背起背包,推着行李箱,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宋明凯的家。
电梯门打开又合上,她走出去,缓缓踱出小区。
每走一步,周梦涵都在幻想身后会有人叫住自己。
她一次次回头,渴望看到宋明凯心疼地望着她,对她说他舍不得。
可幻觉终究是幻觉。
直到她走出小区、回到酒店,也始终没有等到那声熟悉的呼唤。
周梦涵丢开背包和行李箱,扑倒在床上,哭得撕心裂肺、不能自已。
直到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,她才抽噎着摸出手机,想给奶奶打电话求助。
可指尖悬在拨号键上,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。
奶奶劝过她那么多次,是她自己执迷不悟。
现在再找奶奶,又有什么用呢?
周梦涵擦掉眼泪,坐在床上蹙眉沉思良久。
她曾经那样伤害宋明凯,他却从未放弃,一直默默等待她回头。
这一次,轮到她了。
轮到她去挽回他。
她绝不会放弃!
宋明凯刚回到屋内,胡正林就急切地端详他的表情:“你真决定放下大小姐了?”
宋明凯摇了摇头:“没什么放不放下的,既然选择了离开,我就没打算回头。”
胡正林兴奋地一拍大腿:“这就对了!”
他冷哼一声:“当初大小姐发现那个小网红笑话她人傻钱多,也是这样回头找你,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再犯,结果呢?傅时帆一出现,她什么都忘了。”
“你要是这次心软,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又冒出个张时帆、王时帆?”
宋明凯淡淡一笑:“我不会回头的。”
胡正林高声说:“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萱萱!你要总是让人召之即来、挥之即去,我胡正林从此就不认你这个兄弟!省得我气得吃不下饭。”
胡如萱在后面轻轻捶了他一下:“哥,你胡说些什么呢!”
胡正林笑呵呵地摆摆手:“好好好,不说了不说了!”
大家热热闹闹地张罗出一桌丰盛的菜肴,预定好的生日蛋糕也准时送达。
宋明凯在这个小小屋檐下,度过了一个温馨而热闹的生日。
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。
他没有说出口,但心里对胡家充满了感激。
第二天,他照常出门上班,刚下楼就看见周梦涵等在楼下。
一见到他,她立刻迎上前,递来一份打包好的早餐:“宋明凯,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包子,还有白米粥。”
宋明凯摇了摇头:“我已经吃过了。”
周梦涵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。
接着她听见宋明凯又说:“以后别再做这些了,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准备一日三餐。”
周梦涵勉强笑了笑: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转过身,带着一丝落寞离开。
心里原本有些难过,却不知怎的,忽然想起从前宋明凯为她送饭的日子。
当初找不到傅时帆,她心理出现严重问题,家人让她和宋明凯订婚。
可她从来不是轻易妥协的人。
尽管和宋明凯关系不错,可一旦他成了她的未婚夫,她就忍不住心生排斥。
她想尽办法折腾他。
其中一招就是要他亲手为她做一日三餐。
每天必须准时送到她面前,早一分钟不行、晚一分钟也不行。
送到了,她又会找各种借口,说什么突然不想吃了、这个一看就难吃,逼宋明凯重做。
这样持续了差不多三个月,连她父母都看不下去,可宋明凯从未流露过不耐烦。
无论她怎么挑剔、怎么刁难,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按她的要求换一份新的,哄她好好吃饭。
如今她的饭不是亲手做的,只是买的。
被拒绝一次,她就如此难受。
那时的宋明凯,一次次被她刁难,该有多伤心?
周梦涵振作起精神,下午掐着时间,给宋明凯公司的全体员工点了咖啡和奶茶。
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这样好了。
除了花钱,她竟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方式表达真心。
她想了很久,终于记起宋明凯喜欢吃烤梨。
但因为她不喜梨子的味道,他只在她面前喝过那么一次,之后就再也没碰过。
他为了她,改变了太多喜好。
而这只是其中之一。
周梦涵重新打起精神,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穿街走巷,找了许久,才找到一家卖烤梨的小店。
她守在店门口,等着一炉烤梨新鲜出炉。
她请老板帮忙打包了好几份,付完钱就以最快的速度上车,赶往宋明凯的公司。
眼看快到下班时间。
周梦涵生怕走慢了宋明凯就回家了,再去他家,烤梨冷了就不好吃了。
她拎着几份烤梨,一路小跑。
进写字楼时跑得太急,猛地撞上了前面一个人。
“啊!”
前面的女生痛呼一声,紧接着又叫:“好烫!”
“萱萱你没事吧?”
宋明刚从电梯出来,看见胡如萱被人撞到,大步上前。
见她被滚烫的汁水烫得表情痛苦。
他急声道:“先回家换衣服,我再送你去医院。”
胡如萱强忍疼痛摇头:“不用去医院,回家换件衣服,冰敷一下就好了。”
宋明凯果断决定:“先去洗手间冲冷水。”
他一把将胡如萱横抱起来,快步走向洗手间方向。
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,周梦涵才喃喃道:“对不起……”
他一眼都没有看她。
他没有看见她。
原来,比形同陌路更残忍的,是视若无睹。
此时此刻,周梦涵如坠冰窟。
只觉得寒意从骨缝中一阵阵渗出来,连心脏都被冻结。
宋明凯送胡如萱去冲凉时才发现,她不仅被人从后撞了一下,背上还洒了热腾腾的烤梨汁。
她手里原本还拿着一杯热甘蔗汁,说是看他咳嗽,特地为他准备的。
结果被人一撞,汁水全泼在自己身上,手也被烫得通红。
他迅速给公司前台打电话,请她帮忙买一套女装。
自己则快步去找冰袋。
出门时,却意外撞见周梦涵。
她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:“宋明凯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撞到她的。”
宋明凯这才意识到撞倒胡如萱的人是她。
他皱了皱眉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周梦涵瑟缩了一下:“我记得你喜欢吃烤梨,找了好久才找到,想送来给你。”
宋明凯打断她:“不必了。”
他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:“我早就说过,我们之间结束了。周小姐,你打扰到我的生活了。我已经搬来新的城市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如果可以,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。”
说完,他匆匆去找冰袋为胡如萱冷敷。
没有停留,更没有回头看周梦涵一眼。
周梦涵怔怔地站在原地,望着宋明凯远去的背影。
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。
宋明凯不会回头了。
她真的永远失去了他。
那个最爱她的宋明凯,被她亲手推开,再也找不回来。
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,她活该。
周梦涵逃回了家。
当初傅时帆消失得无影无踪,周梦涵却坚信他爱她,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才失踪。
那时,她唯一的信念是找到他。
可现在,她清楚地知道,她再也找不回那个爱她的宋明凯。
她在家中躲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她指挥佣人帮忙,将这栋房子一点一点恢复成宋明凯在时的模样。
他的衣物、日常用品,她亲自买回来,一一归位。
那些她费尽心思找回的礼物,又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储藏室原处。
一切仿佛回到从前。
周梦涵像是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。
自此,她便守在这栋别墅里,很少再出门。
偶尔恍惚间,她仿佛又能听到宋明凯温柔的声音:“桐桐,快起来,给你做了小馄饨,吃了再睡。”
她笑着想撒娇,可睁开眼,面对的只有满室冷清。
有时深夜醒来,她好像又看见宋明凯站在床边俯身,温柔地对她说:“桐桐,桐华就要开了,一起去看吗?”
她的宋明凯,她深爱的、也深爱她的那个宋明凯。
仿佛仍在这栋他们共同生活了五年的房子里,无处不在。
却又触不可及。
每次周梦涵看到宋明凯,想上前撒娇,他总会在眨眼间消失不见。
每当这种时刻,她都会痛得喘不过气,要在原地缓很久,才能稍稍缓解那钻心的痛苦。
即便如此,她也不愿搬离。
执意沉溺在回忆之中,不肯醒来。
不再刻意打听,但周梦涵偶尔还是会听到关于宋明凯的消息。
他将公司名字改成了一个简单的字母“Z”。
与周梦涵再无瓜葛。
他的公司越做越好。
再后来,听说宋明凯结婚了,新娘是一个姓胡的姑娘。
两年后又传来喜讯,他的妻子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。
周梦涵看着手机上宋明凯女儿的照片。
突然失声痛哭。
她弄丢了最爱的人,再也找不回来。
从此以后,她只能守在这里,守着与他的回忆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直到永远。
完结。
